——对我国城镇集体经济改革发展的回顾和思考

姚康镛

我国城镇集体经济伴随着新中国建立和发展，走过了近六十年坎坷发展的道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蓬勃发展的手工业合作化运动，到计划经济条件下的“二国营”，尤其是改革开放中涌现的新型集体经济，我国几代集体人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做出了坚持不懈的探索。在市场经济体制建立和完善过程中，集体企业摆脱了“一大二公”“左”的影响和“二国营”体制束缚，经过放权、承包、租赁和产权制度改革，逐步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劳动者的资本联合为主的集体经济（简称“两个联合”），实行了股份合作制、员工持股制、公司制等企业制度，激活了科学发展的巨大能量，为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实现劳动者共同富裕，作出新的重要贡献，一条有中国特色集体合作经济的科学发展的道路正在显现。

一、新型集体、合作经济企业制度创新，为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结合提供了新鲜经验

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条重要经验是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的结合，这是集体经济改革发展的新课题。在新的历史时期，城镇集体经济以产权制度改革为核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传统集体企业不再是过去的“二国营”模式，新型集体经济融入市场经济元素，企业的产权制度、分配制度、组织形式和体量结构等都出现了很大变化，成为多种形式的独立市场主体。

1、城镇集体经济改革中企业产权制度的变化和创新。产权结构开放化。过去由劳动者出资设立的合作社，在“一大二公”的影响下变成了“二国营”。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思想解放和经济全球化的冲击，集体企业为了生存和发展，积极改革产权制度，实行了“两个联合”，企业投资主体由单一集体资本出资转变为国有、集体、个人、外资等资本多元融合产权主体；股权结构以劳动者出资为主，吸纳为企业提供服务、资金等关联者入股，形成职工控股，有限开放的企业制度。既坚持互助合作的基本原则，保证了企业中职工主人地位和根本利益，又运用现代企业制度，提高了企业运作社会资源的能力。

产权关系明晰化。过去集体经济否定劳动者个人产权，把社员入股、劳动分红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财产归大堆”，职工失去个人所有权和对企业控制权，搭上“大锅饭的便车”。改革中企业有职工个人股、集体股，还吸纳企业外部相关的法人和自然人股东；职工出资形式有劳动、资本等多种生产要素，还设置岗位股，拉开了职工技能高低，贡献大小的差距。职工按照劳动要素差异“上岗有股，转岗转股”。企业的资产与职工有了直接的联系，集体资产不再是“玻璃橱窗的蛋糕”，职工的主人翁归属感更加强烈。

利益机制共享化。过去合作社以“劳动排斥资本”，否定资本要素参与分配，影响了企业资源的合理配置和长远发展的动力机制。在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框架中，集体合作经济组织形成劳动与资本要素共享的利益机制，保障企业资源优化配置。在企业分配形式中，职工有工资收入，有集体股提供的职工福利和养老保障，持股职工与其他股东有股权收益，经营者或骨干还有股权激励机制等。这种劳动与资本要素的共享利益机制，是对合作制“惠顾”原则的发展，增加了职工和股东，经营者与合作者对企业投资和发展的原动力，成为企业科学发展更稳定的利益机制。

治理结构复合化。过去集体合作企业中，职工或社员代表大会是最高权力机构，采用“一人一票”进行企业重大问题的决策，这种企业治理结构的缺陷是，影响外部投资者的积极性，也影响企业内部不同层面职工的积极性。随着集体企业产权制度开放，组织形式多样，企业有劳动者集体所有权和管理权合一的独资企业治理结构，有集体所有权和法人财产权分离的多元混合企业的治理结构，还有采用“一人一票”“一股一票”或与附加表决权相结合的复合决策方式。这种复合的治理结构和决策方式，不同于一般合作制和公司制的决策机制，保证了劳动者的控制权和其他出资人权利，从而成为一种有集体经济特色企业制度的重要创举。

组织形式多样化。过去城镇集体经济组织主要是由合作社演变的集体企业。改革开放后，城乡大量涌现的股份合作制企业一度成为国有、集体小企业改制的主要形式。上世纪九十年代，集体企业开展清产核资工作和产权制度改革，组建公司制企业。按照党的十五大、十六大的要求，集体企业深化改革，发展多种形式集体合作经济。新型集体经济采用适合自身发展的多种组织形式：一是集体资本或职工持股控股的有限公司、股份公司（包括企业集团）；二是职工出资为主的股份合作制企业和社区合作社；三是集体资本单独投资设立的企业或独资公司；四是集体资本与外资、港澳台合资或合作设立的企业；五是集体资本与国有资本、私人资本等设立的混合所有制联营企业。

2、城镇集体经济改革中体量结构的可喜变化。改革开放以来，城镇集体经济涌现出一些成功典型：有新疆特变电工、海尔集团等以集体资产和职工出资，吸纳社会法人和自然人参股的上市公司；有深圳市建筑工程股份有限公司等以职工自然人身份出资组建的股份公司；有上海新工联（集团）有限公司以联社集体资产出资控股、职工持股会参股的企业集团；有以职工采用信托方式组建员工持股公司的湖北黄石东贝机电集团。这些改革的成功典型已经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新型集体经济的骨干力量。

目前按照国家统计和工商登记的规定，在集体经济体量中还不能反映这些集体企业转制的成功企业情况及其经济指标。然而，新型集体合作经济成功典型的实证研究结论显示：城镇集体经济的体量已经不再是局限于集体企业的经济指标，还应该包括集体资本融入多种企业组织后对国民经济发展作出的贡献。现今城镇集体经济体量主要由三方面构成：一是规模以上的五类企业，包括集体企业，联营企业，股份合作企业，集体资本出资的公司制企业，集体企业与外资、港澳台等设立的合作、合资企业；二是量大面广，未列入国家统计规模以下的集体企业、社区合作社等；三是职工持股组织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

市场经济中新型集体经济体量的可喜变化之一：集体经济体量越来越大，运作社会资金的能力越来越强。根据2004年全国经济普查资料反映，融入有限公司、股份有限公司、外商、港澳台等六类企业的集体资本共有1154.3亿元,占全国集体资本总量的40.52%。改革初期，中华全国手工业合作总社系统集体资本基本上都在集体企业中，而2001年后集体资本、国有资本、个人资本不断融合于混合经济之中，集体资本在集体企业和公司制、各类合作、合资等其他企业中的比例已经接近各50%。据2002年《中国轻工年鉴》反映,除集体企业外，集体资本在规模以上的其他企业组织形式中所创造的工业总产值、销售收入、利润、税收分别占集体企业的62.6%、65.7%、68.1%、75.5%。

市场经济中新型集体经济体量的可喜变化之二：集体资本融入市场资源配置渠道后，运行质量不断提高，提高了公有制经济控制力和贡献率。2001年《中国统计年鉴》显示，规模以上的集体企业数量减少，规模扩大，运行质量提高。集体企业百元资产实现的销售收入，居国有及国有控股、股份公司、外商投资和港澳台商投资五类企业之首；资金利税率为9.37%，比平均数7.99%高1.38个百分点，比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6.88%高2.49个百分点。2004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13.6万亿元，国有约六万亿元，集体约三万亿元，其他四万多亿元，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之和约占总数66%。可见，城镇集体经济的制度创新不仅为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结合提供了新的经验，而且坚持公有制主体地位，离不开多种形式集体经济。

二、新型集体经济适应我国生产力多层次的要求，成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力量

城镇集体经济是在新中国初期手工业合作化运动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历史上就有“四服务”的优势，即为大工业服务，为农业服务，为出口创汇服务，为满足城乡人们生活需要服务。为国民经济恢复作出重大贡献，为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了重要经济基础。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党中央提出解放思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集体经济改革发展带来了广阔的空间。在市场经济中，集体、合作经济组织积极转变发展方式，推进我国新兴产业和高科技发展，尤其在区域经济发展、传承发展手工业非物质文化遗产，创造灵活就业方式，保持社会稳定等方面的作用，是其他经济形式不可替代的。轻工集体经济是城镇集体经济主力军，仅从集体企业统计资料看，1979年至2000年轻工集体经济实现利税1461.8亿元，其中上缴国家1116.3亿元，占76.4%。据海关统计，2005年皮革、家具、家电、五金、文教、工艺美术等十一个以集体为主的轻工行业，出口创汇1469.5亿美元，占全国当年出口总额的19.3%。

上世纪八十年代集体企业利用“船小调头快”优势，抓住新兴产业发展的机会，大力调整结构，发展了一批新型行业，依靠科技创新和技术改造，不断提升自身素质，增强了市场竞争能力。如家用电器、塑料制品、室内装饰等行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涌现出一批大型骨干企业和国内外知名品牌，为我国现代化建设，提升和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发挥了重要作用。如著名的海尔集团前身也是一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组织起来的手工业生产合作社，现已发展成为全球营业额超过一千亿元的跨国集团公司。还有一些集体小企业，如武汉工程塑料有限公司实行员工持股制，建立院所合作的开发创新体系，融合企业内外各种资源，开发为神州五号、六号载人飞船和其他国防军工的配套产品，受到国家有关部门表彰。

在地方经济发展中，集体企业的联合经济组织发挥区域化、集群化的优势，因企制宜，借势发展，较好地适应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的多层次性和市场经济中消费者的多种需求，成为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福建漳州联社与轻工行业协会联动，积极与外商合作合资，成为世界著名品牌鞋的生产基地。广西联社开展各种民族工业园区建设，引导众多的中小集体企业不断探索“专、特、新、精”的路子，形成博白县编制工艺品、陆川县铁锅、荔浦县衣架、宾阳县小五金等四个特色地区经济，2007年底，有企业1576个，从业人员25.52万人，实现销售额34.33亿元，成为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

城镇集体经济在工艺美术行业一直有“半壁江山”之称。改革开放中，企业挖掘业内长期集结的资源，抢救失传手艺和史料，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传承中不断创新。上海民族乐器一厂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立的集体企业，他们把集体企业文化和产品文化两个优势结合起来，挖掘民乐宝库，开发时尚产品，打造“敦煌”品牌，利用社会力量，发展文化产业，成为国内最大的民族乐器生产基地，还参加了2008北京奥运的展示，弘扬了中华文化。

改革中我国广大农民在家庭承包基础上兴办了农民专业合作社、社区股份合作社，组织手工业协会，发展生产。浙江省长兴县以妇女为主开展蝴蝶结、服饰、鞋垫绣花以及出口欧美晚礼服钉珠等多样来料加工，2.5万多名妇女通过来料加工，不出门就赚到了钱。湖北黄冈有1万妇女传承“挑花”工艺。上海市女子实验函授进修学院对1.5万名下岗女工、失地农民、外来媳妇进行技能培训，组织办起了17个姐妹手工编织合作社，“手拉手，一起干”，帮助弱势妇女自主自立，居家就业。城乡手工业发展显示社区合作经济有着广阔的前景。

三、新型集体经济理论创新和文化优势，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增添了丰富生动的内容

新型集体经济理论是对我国集体合作经济发展的总结，是马克思集体经济论述在中国的传承和发展。1871年马克思总结巴黎公社失败经验教训时提出集体所有制的，1881年在研究俄国农民的公社时，又对集体经济、合作经济、集体经营等作了大量论述。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等革命领袖对集体所有制内涵，集体经济与合作经济的关系等都作出了重要的论述。在我国，从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到合作化运动，从多次修订的宪法到最近颁布的《物权法》有关集体经济的条款，党和国家的对多种形式的集体经济、合作经济发展的关心和支持是一以贯之的。党的十五大肯定和提升了公有制改革实践的理论成果，明确指出：“公有制经济不仅包括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还包括混合所有制经济中的国有成分和集体成分。”“公有制实现形式可以而且应当多样化。一切反映社会化生产规律的经营方式和组织形式都可以大胆利用。要努力寻找能够极大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公有制实现形式。”“目前城乡大量出现的多种多样的股份合作制经济，是改革中的新事物，要支持和引导，不断总结经验，使之逐步完善。”“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劳动者的资本联合为主的集体经济，尤其要提倡和鼓励。”新型集体经济的理论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逐步形成和完善的，是对城镇集体经济改革发展实践的总结和提升。

新型集体经济的出现使得集体经济内涵有了很大的拓展。新型集体经济是劳动者有控制权的一种公有制经济形式，劳动者的控制权以劳动与资本要素取得，这区别于“放弃劳动者个人所有权”的纯之又纯的集体经济，也区别于“以劳动者联合”排斥资本联合的传统合作经济。新型集体经济的主要特征可以概括为“两个联合”，首先坚持“劳动联合”的基本原则，集体合作经济是劳动者在共同劳动中，互助合作，发挥群体优势，谋取共同利益；其次坚持“资本联合”原则，吸纳市场经济元素，用产权制度保障劳动者的主人地位和基本利益，实现劳动者与社会资源优化配置。

新型集体经济的制度优势成为劳动者实现共同富裕愿景的经济保障。公有制经济是社会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新型集体经济改变了过去集体经济名为“集体所有，实际空有”的状况，在企业中建立集体所有和职工个人所有相结合的产权制度和共享利益机制。企业财产中一部分是政府扶持资产和公共积累，实行集体所有；另一部分是职工以劳动和资本要素出资和劳动积累，产权归职工个人所有或共有。按照《物权法》等法规，由企业章程规定集体财产占有、使用、收益、处置权的行使，为劳动者共同富裕提供经济保障。集体资产收益由劳动者共享，主要功能是：保持企业经济活动协调、持续发展的促进功能；建立有集体经济特点的员工养老补充的保障功能；形成对经营者和企业优秀专用人才的激励功能；提高员工共同利益，实现共同富裕的共享功能；培养集体合作经济的专用人才的教育功能；抵御风险，加强企业间合作的发展功能。这种制度安排不仅使城镇集体经济获得新生，而且体现了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制度改革和理论创新的前瞻性。

新型集体经济的文化优势增强了劳动者当家作主的归属感和主动精神。企业员工既是劳动者又是出资者，有选择经营者和对重大经营活动和内部分配的决策权，劳动者为了共同目标，共同出资，共同劳动，这与私人企业中雇佣关系是根本不同的。在资本联合的实践中，劳动者学习驾驭资本的本领，逐步成为市场竞争中的强者、胜者。

改革开放前后三十年城镇集体经济的实践和理论显示，城镇集体经济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中国特色集体经济的理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劳动者携手合作，科学发展，共同富裕的成功路径。在历史的新起点，有党和国家的积极指导和大力扶持，新型集体经济必将成为公有制经济有效实现形式，为实现劳动者共同富裕，创造和谐合作的环境，勾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画卷作出更大的贡献。

参阅文献：

1、党的十五大以来，党和国家有关集体经济的论述；

2、《共享利益论》，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洪远朋等著；

3、“对市场经济中集体经济的体量和贡献的新认识”，施华芳；

4、《中国集体经济》2008年第12期、2009年第6期；

5、《上海集体经济》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