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台湾农业“去毒化”运动的兴起
台湾农业自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基本上遵循开发中国家的“绿色革命”模式,即不停地追求产量的提升,大量使用农药与化学肥料。其实不只农业在拼命追求成长速度和效率,整个台湾的环境成为最先被牺牲掉的一个环节。
有机农业标榜不用化肥与农药,比起“惯例性(Conventional)农业”,所耗人力与金钱成本都较高。因此必须与一般农产品区隔,以争取高端市场。1997年起,台湾各地政府的农作物改良场,开始针对有机栽培农户办理验证及核发标章等工作,保证这些农产品确实没有遭到化肥与农药的污染。
由于验证过程耗时费力,同时也是一个庞大商机,2001年起,有机农产品的验证工作,就由台湾政府的农场剥离,转由民间团体(如合作社、农协、专业农场等——下同)办理。台湾政府则负责验证这些验证团体的专业程度,另外也在农场或市场上抽取样本筛检,以确保“有机”招牌没有挂羊头卖狗肉。
随着民众对生活质量要求的提升,台湾有机农业的面积与产值逐年提升。根据官方统计,2002年是
由于台湾多山地,都市经济发达,可耕地面积小,加上田地继承制等因素,导致农民拥有的土地面积越来越狭小,在传统的耕种方式下,种田收入根本不足以养活一家人。这样就造成年轻人纷纷离开农村,只有老人愿意留在乡下,导致劳动力断层。
因此,马英九在参加2008年大选时,专门就农业政策强调发展农业合作社的高产值“精品农业”,除了兰花、水果、石斑鱼等高经济产品外,有机耕作也是重要的发展方向。马英九当选后,开始更积极地推动农村专业合作社组织将传统耕作转向有机耕作。东南亚金融风暴时期,马英九政府提出的“六大新兴产业”中,再度强调“精品农业”的构想。
政策推动下的效果是很明显。2009年底,全台湾合作社范围内的有机农业面积为
二、不断更新管控手段
随着农作面积不断扩大,“认证商机”也水涨船高,一些冒牌产品开始露头。2001年台湾当局剥离有机农产品认证权力,交由民间团体办理,当时全台湾只有四家专业合作社有这项权力;2009年5月八家;2011年已增至十三家,认证范围包括农粮产品、农粮加工品、畜产品,检测项目包括当地环境(土壤、水利等)是否符合无污染标准,以及耕作过程中是否违规使用人工化学品。如果通过检测,就可发给“CAS台湾有机农产品”标章。
由于有机产品已成时尚,各种未经有机验证却自我标榜有机的农产品,在市面上大量出现。于是,台湾于2007年开始实施《农产品生产及验证管理法》,2009年再次修正该法律,严格规定没有认证的厂商,不但不能冒用CAS有机标章,甚至不能在包装商品品名时使用“有机”字样,如果违反严罚不殆。
尽管如此,一些合作社以外的农户,想尽各种方法钻空子,借用“天然”“自然”等字样。因此,台湾当局的单位开始投资,大幅度做公益广告宣传,要民众认清楚:只有CAS有机标章,才是当局通过合作社组织提供信用保证的有机产品。如已经取得CAS,而在当局的抽检中被发现不合格,不仅产品必须下架,还会收回其有机标章以及参加验证的资格。如果违法使用化学肥料或农药,将课以3万至15万元新台币的罚款,并视情节严重程度,对外公布所属合作社及农场主身分。若是擅自使用有机产品标章的累犯者,最高可罚100万元新台币。
三、台湾绿色农产品的典范:吉园圃
在大陆,存在有机农产品和绿色农产品之别,前者是指在生产加工过程中,不使用任何人工合成的化肥、农药和添加剂,后者是指有限度地使用化学合成物的可持续农业。而在台湾,比较接近“绿色农产品”的,是1994年开始推动“CAS吉园圃安全蔬果”标章。“吉园圃”可说是将被动的“检查不出农药残留”,转变为正面表达“我没有农药残留”,以鼓励遵守用药规定的农场主,让贴有标章的产品,能卖到较好的价格。
申请“吉园圃”认证的农民,必须严格依照台湾当局规定使用农药,若是被抽检发现使用超量或规定种类之外的农药,就会被注销资格三个月。吉园圃通常由某地专业合作社为单位,只要产销环节中有任何一项违规用药被查获,整个合作社就一起被注销,因此农庄主轻易不敢犯规。
由于“吉园圃”还是可以使用农药,门坎比“有机农业”低,因此规模远比后者大很多。根据2010年的统计,申请到吉园圃认证的菜园与果园总面积达到
四、台湾有机农业的享受者
根据台湾农经学者的研究,目前台湾有机农产品的营销管道,与传统农产品差异甚大,主要包括:(1)农民自产自销,包括合作社、产销联合体办理集运等;(2)超级市场特设的有机专柜;(3)有机商品专卖店出售;(4)共同购买,如主妇联盟之团购等;(5)城市住宅配送,包括网络宅配;(6)公、私、民营机构或医院福利社特别供应;(7)宗教团体推广;(8)结合休闲农场或农场自然体验之相关活动;(9)有机农产品之展示(销)会;(10)有机餐饮店。
台湾有机蔬菜的直销率高达三成,其中瓜果类的直销率又高于不耐储放的叶菜类。由于直销较不易受到中间商的层层抽成,农民收入往往也比通过经销商高出三成。
台湾的大财团也投入到有机农产的营销,例如台湾最大纸业之一的永丰余,与南方各地农业合作社联手,也投入有机农产品的宅配市场。他们推出“有机百宝箱”,里面包括蔬菜、水果、水产、肉类,全部取自各地的合作社,每周搭配好产品,送一次货给订户,等于包揽了客户本周所有的买菜需求。当然这种服务的价格也不便宜,以该公司的“理想均衡组合A”为例,提供三至四人小家庭一星期的供应量,要价就高达4000元新台币,是一般家庭菜钱的两三倍以上。
不仅有机农品的消费者相对收入较高,有机农业从事者的人力素质也较高,超过七成是高中以上学历。
尽管有机农业的各项统计数字成长速度惊人,实际上仍有其隐忧。许多农民看到有机农业的高价格,加之当局的政策鼓励,纷纷向当地合作社提出申请投入这一行,但是供给面快速增长,不代表市场需求跟得上。尤其是前两年金融海啸,许多有钱人节约开支。而或多或少被视为奢侈品的有机农产,自然是首先削减开支的对象。对农户而言,因为有机农业成本高,如果找不到专门的销售渠道,收益反而不如从事一般农业。同时,欲取得“有机”资格也开销不菲——每个产品检测需上万元新台币,且每年需要重新检测认证。对一些小型农户而言,虽然他们也努力在自家田间进行无化肥、无农药耕作,但申请有机验证同时每年复验维持资格的费用,却吃掉了他们极高比例的收益,因而始终无法成为合法的有机农产。无法获得“有机”认证,就意味着他们付出的是有机农业的高成本,却无法获得高利润。
五、都市人“包围农村”
在台湾,从事有机农作的农户,需要较高的知识水平,因此除了大规模财团外,相当比例的农民其实是厌倦城市社会生活节奏,回流到乡村的都市人。
2006年起,台湾农委会开始推动“农业漂鸟”计划,鼓励这些年轻人回到农村创业。漂鸟计划包括一系列课程,一般也是由各地合作社来组织和执行,从最简单的三到五天农村体验营,“农业入门”高级训练课程,以及针对已经从事农业进阶经营课程等。
以2010年为例,全台共举办60批次漂鸟营、一千三百余人参与体验。针对确定想从事农业的都市青年,又举办12个批次、三百三十余人参与了合作社举办的“农业短期职业训练”。在这个训练中,学员也比照一般工业职训,在三十天学习中可领到生活津贴10368元新台币,这相当于法定基本工资的60%。
农业职训的目标,都选定较具有前景的有机农产业,如保健植物、有机农业、设施蔬菜、热带果树、种苗、酪农、畜牧喂养等,都与台湾推动“精品农业”方案的人力需求结合。如果确定投入经营,还可以申请创业低利贷款。
尽管如此,并不代表所有漂鸟计划的人都能修得正果。对于一部分人,当初投入农业,却是人生噩梦的开始。因为参加“漂鸟计划”,搅乱整个人生,生活和情绪陷入混乱,最后不得不求助专业心理治疗,也时有发生。这一切,又和“漂鸟计划”诱人诉求有关,这其中,当局配套不完善,产销失衡,再加上顶级消费市场开拓不易,种植的东西卖不掉,结果负债累累的例子也不鲜见。
六、大陆可以借鉴台湾的做法与经验
有机农业基本上是生活水平提升后的“返璞归真”,与当今世界的环保运动、生态旅游等有共生关系。因此在台湾,有机农业相对最兴盛的地区,是在人口较稀少、缺乏工业的东部。
从2004年,花莲县农业局联合所属14家合作社,共同喊出“无毒农业”的口号,并且颁行自己的“无毒认证”。2007年,位于花莲最南端、邻接台东县的富里乡罗山村,台《联合早报》于
除了有机耕作,罗山还开始经营生态旅游,村民成功经营了民宿、农村体验、各项农产加工品试制等业务。随着“有机农品专门村”逐渐形成品牌,周围的竹田、石牌、永丰、丰南等村,也都投入有机生产的行列。
罗山村虽然有机米的价格比普通米高,但是产量较低、劳务成本更高,因此赚的钱其实未必比从前多。但随着投入到有机农业,消失已久的鸟类又飞回田间,离乡的年轻人回到家乡。于是,这里的有机稻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回来米”。
1991年11月,台湾农业委员会主委余玉贤,在台北的国父纪念馆以《农村伦理与农业发展》为题做演讲。这位美国普渡大学的农业博士,一再强调:农业不仅生产人们所需粮食,也是一种生活及生态,但随着台湾的经济发展,农村伦理被严重扭曲,过去讲究“童叟无欺”,如今却发生农民用禁药催熟水果、经销商剥削产地农民与消费者,还有层出不穷的滥垦滥建、毒鱼、炸鱼事件等等,余玉贤强调,有机农业是台湾未来努力的方向,如不及时防杜,将会“祸延子孙”!
当时的余玉贤已罹患癌症,不到两年就去世。二十年后的台湾农业,虽然仍然步履颠仆,爆出一连串的诸如食品添加剂的“黑心事件”,但这片土地终于开始向余玉贤的理想靠近。而大陆于1980年代初开始经济腾飞的同时,生态灾难的故事也频频发生。同样,随着人们生活水准的提升,以及富而庶乡的必然规律,大陆农业的经济转型发展方式,首选的也将会是有机农业蓬勃发展。
(编辑姜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