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蒙德拉贡合作经济发展考察报告

上海黄浦政协考察团

2006年9月下旬，由黄浦区政协组团，黄浦区国资委、上海市工业合作联社、上海市小企业办、中恒集团等单位有关人员组成的上海黄浦政协考察团赴西班牙学习考察蒙德拉贡合作经济发展情况。考察团成员实地考察了蒙德拉贡联合公司总部，并参观了所属企业，认为蒙德拉贡合作社在实践中积累的成功经验，值得我们借鉴学习。

一、西班牙蒙德拉贡合作经济发展经验

“蒙德拉贡”是西班牙北部巴斯克自治区的一个山区小镇，自1956年成立第一家合作社以来，目前已经发展到120家合作社。1991年，为适应欧洲统一市场的竞争环境，组建了蒙德拉贡联合公司（简称MCC）。目前，MCC已发展成为集工业、农产品加工业、商业、金融、教育、科研、服务等为一体的跨行业合作制联合体。公司下设金融、工业、销售三大子集团。2005年，MCC总资产为229.77亿欧元，年增23.6％；总销售额为118.59亿欧元，年增13.4％；员工人数达78455人，年增10.7％，成为西班牙十大企业之一。

（一）合作理念

合作经济制度是蒙德拉贡合作社的最主要经验，蒙德拉贡的合作理念渗透于各个关键要素：

一是资本合作：合作社成员入社时必须缴纳启动资金，启动资金的数量相当于一个新的合格成员一年的收入，现在这笔启动资金是1.2万欧元，MCC允许在两年内分期支付。这仅是创造一个就业机会所需成本的10％。合作社股本金的第二个来源是储备金，每年利润的30％～70%都存在储备金里。合作社利润收入的资本化是股本金的第三个来源。合作社的股本金属于在合作社工作的所有成员。

二是劳动合作：合作社每个成员都参与平等的资本合作，奠定了他们是共担风险、共享利益的一个整体。为了避免风险、创造更多财富，他们以最尽责的劳动合作使合作社保持更好的经营效益。

三是管理合作：合作社成员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外，都有适当的机制与渠道参与合作社的管理。合作社的最高权力机构是社员大会；管理委员会是社员大会闭会期间的常设机构，由社员大会选举产生，所有委员为兼职，无专门报酬。合作社所在的工作集体，如车间、班组、事业部等还选举产生社会委员会委员，通常每10名或以上成员可以选举1名委员，但一个合作社不超过50名委员。他们不鼓励重复参选或当选，以便让更多的社员有机会担任社会委员。其他管理机构，如审计委员会、劳工委员会、监督委员会等，都由社员直接选举产生，社员广泛参与管理，使简单劳动合作得到了升华。

四是自下而上、由内而外的合作经济体系：蒙德拉贡合作社认为，具体实施一致性的原则和实现企业效益必须要建立明确的内部合作机制。各合作社通过集团建立统一的社会劳动制度，包括利润分享、员工有组织的流动，并通过结合实现协同作用；各集团通过民主宪章、民主管理，辅助实体和机构进行合作，实现共同利益。同时，蒙德拉贡合作社还与巴斯克地区的其他合作社进行合作，促进巴斯克地区的合作运动；与西班牙、欧洲和世界各地的合作社进行广泛合作，推动全球合作社精神的共享。

（二）治理机制

与通常的治理机制不同，MCC的权力分布是自下而上的，劳动与资本对于企业治理的作用，也与常规企业不一致，劳动处于主导地位，而资本处于附属地位。

一是倒金字塔型的权力结构：有效保证合作社的自主经营。

MCC的权力呈倒金字塔结构，最高层是合作企业，所有的经营决策权力完全掌握在每一个独立的合作企业自己的手上；第二层是产业部门，主要是通过联合、协作，实现规模经济，提升整体产业的竞争力；第三层才是MCC，集团处于经营决策的最底层，主要是协调集团发展，执行公共政策，为各个产业部门和合作企业提供福利、教育、技术等公共服务。

在每一个独立的合作社内部，权力结构也同样是呈倒金字塔型。第一层监督机构：社员大会遵循“一人一票”的原则，拥有最高权力，闭会期间由社员大会选出的监督委员会担任监督者；第二层治理机构：由社员民主选举产生的治理委员会，即董事会，管理上直接对社员大会负责，同时由民选的劳工委员会承担治理的建议者；第三层执行机构：经整个群体授权，由经营管理层组成管理层委员会，具体执行企业的各项经营决策。

二是资本与劳动灵活结合的治理结构：充分体现劳动者主权。

蒙德拉贡合作社认为，资本是一种工具，从属于劳动者，是商业发展的必要条件。因此，合作社的董事会构成模式也与通常不一样，充分体现劳动者主权。在工业部门，合作社的董事会成员由全体社员选举产生，全部为劳动董事；在销售部门，合作社的董事会，劳动董事与资本董事各占50％；在金融部门，合作社的董事会，资本董事占三分之二，劳动董事占三分之一。

（三）产业体系

蒙德拉贡产业，是发展工业起步的。随着山谷经济的发展，他们意识到单一的产业体系不能支撑山谷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后来逐步进入金融、商业领域。目前MCC的三大产业支柱是金融、工业、商业。

金融集团：蒙德拉贡于1959年成立劳工银行，最初仅仅为本地合作社的工业部门配套。随着金融业自身的发展，蒙德拉贡劳工银行的触角延伸至山谷以外。蒙德拉贡劳工银行的分支机构，完全根据商业化的原则运作，接受西班牙金融监管部门的监管。2005年，蒙德拉贡金融集团贷款总额达105亿欧元，年增长高达23.4％；客户基金（包括存款、承兑汇票、共同基金和福利基金）达110.36亿欧元，年增10％；权益达12.82亿欧元，年增6.6%，根据IBCA（国际银行评级机构）的评定，蒙德拉贡的劳工银行已经成为欧盟赢利第三的银行。工业集团：工业是蒙德拉贡最主要产业支柱。120家合作社中87家是工业合作社，占725％；员工人数达40121人，占总数的51％。目前主要工业门类有汽车配件、建工建筑、工业设备、家具用品、工程和资本商品、机械工具、工业系统等。2005年工业销售收入达到57.6亿欧元，年增20％；利润2.55亿欧元，年增2.4％。

商业集团：1964年蒙德拉贡成立第一家商业合作企业，即EROSKI消费合作社。目前已成为西班牙第二大、巴斯克地区最大的零售商，其连锁网络分布于西班牙及部分欧洲地区。2005年新增29家连锁网点，销售集团的销售额达到60.99亿欧元，年增7.6％。

（四）全球化经营

蒙德拉贡山谷小而宁静，甚至没有飞机直达。但蒙德拉贡并不是孤岛，MCC回应的是世界各个角落的需求，现在他们的产业链、供应链延伸至更广阔的领域，经济合作版图扩大到欧洲、美洲、亚洲和非洲的多个国家。

一是产业的跨国合作。通过国际并购、海外设厂，进行广泛的跨国合作。10年前他们只有在海外开设2家工厂，目前MCC的成员在全球有57个制造业子公司，这些国际化合作项目大大降低了蒙德拉贡产业的组织与运作成本。

二是产品的全球配套。蒙德拉贡产业逐步进入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一方面，MCC的成员为国际知名品牌提供配套产品，如德国大众公司汽车零部件的生产基地；另一方面，蒙德拉贡合作社的自主产品又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供应商，以降低制造成本，如小家电产品，核心技术的制造环节仍然放在本土，但非核心部件已经广泛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制造与采购。

三是需求的全球视野。蒙德拉贡主要制造出口产品，目前最主要的是欧洲市场，很多产品已经进入亚洲的高端市场。未来随着发展中国家经济的迅猛崛起，他们也将更多地关注发展中国家的消费需求。

MCC国际化程度迅速提高，目前，MCC在7个国家设有代表处，员工中45％是当地人，37％是斯巴克之外的西班牙人，18％来自全球各地。2005年，仅工业集团国际化销售额（出口+国外子公司销售收入）达31.36亿欧元。年增33％，占全部销售额54.5％，与2004年相比，提高6个百分点。

（五）就业分配制度

蒙德拉贡合作社实行的是公平与效率相结合的就业分配制度，在合作经济制度下构建互助共济机制，逐步建立社会就业、企业成长、个人发展的和谐。

1.就业：多形式援助机制

蒙德拉贡合作社不断采取措施支持就业，他们优先考虑就业机会而不是提供失业补贴。采取的主要措施：

一是加强合作社内部的调整。将工作时间变得更加灵活，劳动力依工作需要而不断调整工作时间，尽量使更多的人避免失业。

二是采取合作社之间的就业援助措施。剩余劳动力从一个合作社到另一个合作社通过集团统一的协调机构进行适当调配。

三是建立合作基金，支持合作社扩大项目。通过支持国际化项目等，解决就业问题。合作基金于1991年建成，劳动银行提供40%资金，其余60％由合作社共同提供。

四是设立就业援助基金。为短期失业者提供资金援助。

2.分配：兼顾公平与效率

一是采取报酬的一致性政策。在各个合作社报酬一致性的基础上不同工作的工资存在差异，绝对最高与最低的工资差异约8∶1，社员收入基本呈正态分布，85％社员的收入高值与低值仅相差2倍，社会贫富差距很小。

二是降低股本金分红比例，以安排更多的比重兼顾分配公平。最近几年，资本分红均低于盈利的30%。

三是发挥二次分配的作用。巴斯克地区的私人企业通常要负担净利润的32.6%缴国税，但蒙德拉贡合作社可享受仅缴净利润的10%作为所得税税负，但享受这一政策必须符合三个条件，利润的10％必须用于合作社的教育基金，20%必须用于合作基金，80%职工必须是合伙人。

MCC作为公共政策的服务平台也建立了多项基金，在内部进行了分配的调节。目前，由120家合作社捐赠的社会保险基金已达33.03亿欧元。每个合作社毛利的10%缴给MCC研发基金，2％给MCC破产基金，2％给MCC教育培训基金。这些基金经过MCC平台的综合协调，支持了MCC各个成员的健康发展。

（六）支撑系统

MCC合作经济发展系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努力，延伸发展了部分社会性职能，实现社会职能与经济职能有机统一。他们创造了独特的桌子理论：桌面由诸多合作社组成，稳固支撑桌面的有四条腿，即，教育、金融、福利、研发。

第一条腿：教育。一是重视教育投入。1989年建立教育和发展基金，2005年收到850万欧元，64％来自劳工银行内部的教育发展基金，36％来自其他合作社基金，主要用于支持教育与研究中心的融资。MCC每年投入2000～3000万欧元教育经费。二是重视教育培训机构建设。目前，拥有蒙德拉贡大学、MCC管理培训中心、终身职业培训中心、一体化研究中心等9家培训中心。三是重视教育为合作社服务的宗旨。主要培训项目均根据提升社员的经营管理和职业技能水平需求而设置。蒙德拉贡合作社之所以能具有持续的产业竞争能力，与全体社员通过持续学习培养了一支高素质的员工队伍是分不开的。

第二条腿：金融。一是组建蒙德拉贡劳工银行，该银行由最初4家合作社发起，到现在全体120家合作社共有共享，已经成为合作社发展的融资主渠道。二是MCC投融资服务，1998年～2005年MCC共计提供335亿欧元支持合作社的国际化项目，其中234亿欧元用于直接投资，37亿欧元提供贷款，64亿欧元提供保证。三是合作社利润资本化计划以及储备金制度也成为加速蒙德拉贡合作社经济发展的重要制度保证。

第三条腿：福利。一是建立社会基本保障制度。1959年成立蒙德拉贡社会福利中心，为社员提供社会保险，主要保险项目有退休养老、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失偶、残疾等的援助。目前社会保险基金达33.03亿欧元，年增13.3％，福利政策覆盖120家合作社，共29538名社员参加，2005年支出1.28亿欧元。二是发展其他公益福利事业。2003年成立团结基金，用于弥补亏损的合作社，该基金仅在工业集团内部使用，以加强工业合作社内部的相互支持。设立就业援助基金，为短期失业者提供资金援助。三是有效发挥集团福利服务的作用。MCC的福利措施有效支持社员的健康与安全生产，近年旷工率、事故发生率持续下降，死亡人数持续减少。

第四条腿：研发。一是逐步建立研发体系。先后成立了11个研究中心，其中2家是集团级研究中心，其余分布在各个行业内。研发队伍达615名专业人员，46名实习生。二是持续加大研发投入。2005年研发预算达3813万欧元，占工业毛利5.5％，年增7.8％。三是注重科研长远发展规划。MCC制定了2005～2008年科技计划，包含信息通讯技术、能源、健康与生物、材料和制造系统、合作社经营管理等。

二、西班牙蒙德拉贡合作经济经验的启示

蒙德拉贡是世界上久负盛名的合作经济典范之一。他们创造的合作经济的理论，他们独特的权力结构、治理机制、产业组织体系、外向经济结构、就业分配制度等，对上海区域经济发展、产业升级、就业保障、建立和谐社会等提供了许多可资借鉴的经验。

第一，蒙德拉贡合作经济制度对大城市发展多元化的经济组织形态仍然具有借鉴意义。

蒙德拉贡合作经济发展经历了半个多世纪，他们的合作经济组织体系在不断地发展和深化。合作制的核心是以劳动联合为基础的生产要素的组合，随着城市经济发展，上海的部分服务业、新兴产业，如IT产业、创意产业、社区服务业等等，起步阶段也比较适合微小型的企业规模，如果尝试发展合作制企业，通过劳动和资本双重联合，建立起内部民主制度和互助机制，这种企业组织形式对目前城市经济发展多元化组织形态仍然具有借鉴意义，既有利于发展经济，又有利于解决社会就业。

我们建议：一是相关政府部门要联合学术界抓紧研究国际现代合作经济制度与发展趋势，着手制定相关鼓励发展城市现代合作制企业的配套政策；二是有针对性地普及合作经济理论与管理知识，引导部分有条件的人群联合起来，进行新型合作制企业试点；三是对已有合作制企业，通过与国际合作经济发展模式的比较，逐步深化改革，借鉴发展。

第二，地方税收政策要致力于引导建立区域性的互助机制，改善中小企业自身成长机制与发展环境。

中小企业发展环境，取决于地区公共服务支撑体系的完善程度。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上海各区县、街道、乡镇招商引资的力度很大，许多区县都在比拼税收优惠政策，但总体看，不少地方简单的税收优惠政策没有与改善企业经营机制和环境有机结合。事实上，由于缺乏区域性的有效服务资源，许多中小企业仍然因资金、技术、高素质人力资源的瓶颈约束而面临发展的困难。

我们建议：一是在中小企业集中的区域，如，工业园区、服务业园区、农产品加工园区等，地方税收优惠政策可以尝试借鉴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做法，致力于引导合作制企业增加对教育培训、研发、就业互助等的投入，引导企业内部员工间的互助和建立企业良性成长机制；二是倡导建立园区小型企业投融资互助平台，如，互助性的担保平台，建立公共研发服务平台，公共教育培训平台，引导建立企业间的互助协作机制；三是有条件的园区还可以借鉴成立类似MCC的联合组织，在不影响企业自主经营决策的前提下，发挥互助协作机制的作用，逐步增强园区内中小企业的整体竞争力。

第三，建议成立全市中小企业协会，培育行业协会服务小企业的功能。

蒙德拉贡120家合作社，每家合作社规模并不大，但通过行业之间合作社的有效协作，蒙德拉贡合作制企业的整体竞争能力不断提高，这个经验值得我们借鉴。目前上海每个行业只允许成立一家行业协会，事实上，每家行业协会都由行业内的龙头企业主导。业内的微小型企业，既难以享受到特别针对小型企业的服务，又缺乏业内小型企业之间的有效沟通与协作，由于信息渠道不畅，行业技术攻关也不得不分散进行，它们往往处于竞争的劣势，既造成行业资源的极大浪费，也使不少中小企业陷于发展的被动局面。

我们建议：一是加快成立全市性中小企业协会，在这个框架下，逐步健全中小企业行业协作机制，建立小型企业与外部各个领域的沟通与协作机制，让它们能联合群体的力量，共同拓展海内外市场，进行技术创新攻关，开展行业信息、技术、管理等互助服务。二是加强和培育行业协会对中小企业的服务功能，逐步引导有条件的行业协会和商会，不断拓展专门针对小型企业的服务项目。

（考察团团长：赵矛，团员：王彝伟、臧惠玲、严镇博、许慧敏、曹晴晴、王馨康；执笔人：上海市促进小企业发展协调办公室副主任许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