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改革浪潮

对集体经济的深刻影响

李登祥

改革开放30年来，集体经济在三次改革浪潮的影响下，逐步摆脱旧体制的束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不断探索新的发展途径。上世纪80年代初推行的承包经营责任制，掀起了集体经济改革的第一次浪潮，集体经济从此拉开了全面改革的序幕。相隔十多年后兴起的股份合作制，是集体经济改革的第二次浪潮，开启了集体经济发展的新探索。本世纪初开始进行的深化企业产权制度改革，使集体经济改革步入第三次浪潮，集体经济向多种实现形式方面发展。

三次改革浪潮促进了集体经济与市场经济的融合，促进了集体经济的制度创新，给集体经济带来了深刻变化。

一、集体企业经营机制在改革中创新

经营机制创新是集体企业成为独立市场主体的重要途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集体企业在改革的实践和理论上的探索比较活跃。特别是农村改革引入城市后，集体企业率先进行改革试点，努力推进经营机制创新。

一是改革核算机制，变主管部门统负盈亏为企业自负盈亏。改革开放以前，集体经济被认为是公有制的低级形式，要向全民所有制“过渡”。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将大批刚刚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发展起来的合作社，按照“一大二公”的原则，“升级”为国营企业，并纳入国有资产管理体系。当时全国10万个手工业合作社（组），有37.8%转为地方国营工厂，其中武汉市有41%的合作社（组）改为全民所有制，76%的社员变为国营职工。上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大批合作社升为合作工厂，企业由自负盈亏改为上级统负盈亏，国营企业的管理制度被套用在集体企业，出现了“集体所有，国家经营”的现象，集体企业没有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而成为了政府的附庸，失去了自我发展的动力。从1979年上半年开始，一些城市开始将一部分统负盈亏的集体企业，改为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恢复集体企业固有的本质特性，使集体企业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武汉市在1982年出台了《集体企业独立核算自负盈亏试行办法》，并从扩大企业自主经营权开始，全面推进集体企业的各项改革，动摇了集体企业的“二国营”体制，逐步恢复了集体企业的自有属性，增强了企业自我改造、自我发展、自我约束的能力。

二是推行经营责任制，实现责权利相结合。1979年，全国许多地方的集体企业在恢复民主管理制度的同时，借鉴农村改革的成功经验，推行以承包为主要内容的多种形式的经济责任制，开始改变责任主体虚化状况，实行责权利的有机结合。武汉市在轻工集体企业试行承包责任制的基础上，于1982年推行“生产任务包干、经济效益包干”的“双包干”制度。随后，正式提出“完善经营承包责任制和改革企业领导体制、核算体制、人事制度及分配制度”的举措，这些改革举措被称为“一包四改”，它细化了企业改革的内容，其经验在全国推广。多种形式经济责任制的推行，实现了企业经营制度创新，促进集体企业与市场经济对接，培植了一些适应市场需要的新产业和新产品，培养了一批适应市场经济的企业家。武汉市的家电、塑料、钢制家具等行业都是由这个时期的集体企业发展起来的，勇于承包、大胆租赁的改革风云人物也最先在集体企业中产生。集体经济在这一阶段有了较快发展，成为当时发展最快的经济力量之一。

三是创新企业管理制度，用市场法则激活内部机制。集体企业在全面推进改革的过程中，主动运用市场法则破除长期困扰自主发展的“铁工资、铁饭碗、铁交椅”，较早建立“职工能进能出、干部能上能下、工资福利能升能降”的管理制度，努力形成自主经营的灵活机制、双向选择的用工机制、多劳多得的分配机制和职工参与的民主管理机制。1978年下半年，武汉市在部分集体企业实行计时工资加奖励的办法，之后试行计件工资制度，并推行民主选举厂长和干部聘用制度，率先破“三铁”。1979年至1983年，武汉市在集体企业大力抓好五项工作整顿，即经济责任制、劳动纪律、财经纪律、劳动组织和领导班子，加强了企业的基础管理。在改革开放初期，集体企业的这些改革极大刺激了生产力发展，使集体企业较早走向市场。1983年3月，武汉洗衣机厂积极采纳武汉大学专家建议，在全国率先实行公开招标，解决洗衣机零部件配套生产问题，取得显著经济效益。

二、集体企业产权制度在改革中创新

 我国传统集体企业的产权制度排斥个人所有，把集体企业界定为“集体投资举办的企业，以及部分个人通过集资自愿放弃所有权并依法经工商行政管理机关认定为集体所有制的企业”。传统的集体企业一方面有较明晰的产权边界，即企业财产归企业全体劳动者共同所有；另一方面又存在终极产权模糊不清的弊端。传统的公有制理念，追求的是纯而又纯的公有制，不允许个人有资产。就连在合作化时期集资入股的集体企业，后来也把股金退给职工。企业招工进厂的职工，没有“带来”资产，职工离开企业也不能“带走”资产，职工与集体资产缺乏天然联系。“集体所有制”实际上变成了“空有制”。在这种产权制度下，集体资产按照“二国营”模式运行，政府主管部门通过行政命令对集体企业实行关、停、并、转和升级、过渡等形式，对集体资产进行无偿调拨、划转、赠与，集体资产支配权事实上很准落实到“劳动者集体”手里。

 改革开放以来，集体企业为了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社会化大生产的客观需要，积极探索产权制度改革，并经历了一个由不自觉到自觉、由浅入深的过程。概括起来，集体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是集资阶段。改革初期，有些集体企业组织职工群众集资，所筹资金按规定时间偿还，并付给略高于银行利率的利息。这种方式虽然还未触及企业的产权制度，但它是组织职工入股的前兆，为在集体企业中确立个人所有权作了铺垫。

 二是职工参股阶段。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些集体企业开始尝试内部职工入股制度，由职工以资金形式认购企业内部股票，企业年终决算后，按职工认购股票份额及企业收益水平进行分红、计息和抵亏。这种方式虽然还未对职工个人产权进行注册登记，但它已开始对企业产权制度进行试探性改革，是集体企业自觉进行产权制度改革的起点。

 三是产权明晰阶段。我国确定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以后，集体企业产权制度改革有了跨越式进展。上世纪90年代兴起的股份合作制，是对集体企业产权制度的第一次创新，是集体企业对合作经济的创新和发展。不少集体企业通过清产核资，将企业净资产划分为股份，实行量化存量与吸收增量相结合，分别确定为集体股和个人股，并将老的集体企业变更登记为股份合作制企业，实现了劳动者的劳动联合与资本联合。2000年以来，在不断进行的深化改革中，集体企业进一步以明晰产权核心，通过实行现代公司制度推进产权制度的创新，至2007年，80%以上的集体企业初步建立了现代产权制度和现代企业制度。

 产权制度创新是集体企业持续发展的不竭动力。集体企业通过产权制度创新，实现了公有、共有与个人所有的有效结合，把劳动群众抽象地占有生产资料转化为具体地占有生产资料，较好体现了所有者、经营者和劳动者的利益关系，做到共同投资、共同经营、共享收益、共担风险，这既是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的进一步恢复和完善，也符合集体企业现实生产力发展状况和要求，更是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一种重要形式。

三、集体经济实现形式在改革中创新

集体经济在改革实践中，逐步摆脱传统体制束缚，改变“一大二公”的单一形式，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成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的重要主体，并与其他经济形式长期共存、共同发展。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集体经济不断创新实现形式，并呈现“多种、多元、多向”的发展趋势。

1. 集体经济组织的要素组合呈现多种形式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企业按照市场经济要求，开始建立了资本金制度，公司制成为生产要素组合的主要形式。本世纪初，企业按照公司制要求，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为目标，兴起了进一步改制的浪潮。集体企业在改革改制浪潮的驱动下，结合自身实际，探索要素组合的新形式，理论界把这些与旧式集体经济有明显区别的集体经济，称为“新型集体经济”。目前，新型集体经济的要素组合至少有三种主要形式：

 一是股份制。资本在生产要素组合中居于支配地位的经济形式，是股份制的根本特征。但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股份制作为公有制经济的主要实现形式（有学者提出应是重要实现形式），代表公有制经济的资本在股份制的要素组合中居于支配地位时，不仅保留了公有制的性质，而且还扩大了公有制经济有效控制力。因此，集体经济在改革的探索中，以集体资本占股、职工持股等方式，使劳动群众的资本要素在股份经济要素组合中占支配地位，发展成为新型集体经济。武汉市工业合作联社自2000年推进集体企业改制，至2007年，集体企业改制面达到82%。在改制中，注重企业新机制创建的同时，对改制企业主要采取了“职工持股”的形式组建新的有限责任公司。在改制后的新企业中，职工持股企业占已改制企业的77.8%。在总股本中，职工群众股占总股本的63%，新企业经营管理层持股占总股本的24%，其他投资者占13%。劳动群众在股份制经济仍居支配地位。

二是股份合作制。劳动者的劳动联合与劳动者的资本联合，是股份合作制的根本特征。股份合作制既融合了股份制在产权组合和治理机制等方面的功能，又秉持了合作制的特性，是集体经济在改革中对合作制的创新发展。股份合作制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有很强的生命力。据有关资料反映，上世纪中期，在实行改革的集体企业中，有11%的企业选择了股份合作制，而股份合作制企业的经济增长率明显高于其他企业。至今，仍有一些股份合作制企业经受了市场经济的考验，不断成长壮大。当然，这种经济形式还处在探索和完善的过程中，有些股份合作制企业后来发展成股份制企业，但股份合作制发展对推动集体经济制度创新，有着重大的意义。第一，股份合作制产生于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实践，是适应我国公有制中小企业的经济形式，是企业制度的创新。第二，股份合作制兼容了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劳动者的资本联合，并且实行“两个为主”，即在“两个联合”中以劳动联合为主，在资本联合中以劳动者的资本联合为主，体现了要素的和谐组合。第三，股份合作制既确立了劳动者的个人所有权，又实行劳动者共同占有、使用生产资料，并且共同占有劳动成果，谋求共同富裕。在产权归属上，体现了劳动者按份共有与共同共有相结合；在生产关系上，体现了一定范围的公有制即集体所有制。第四，股份合作制既是集体企业深化改革的优先形式，是许多国有小企业转制的有效形式，同时也是下岗失业人员、个体劳动者组织起来互助合作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重要途径。

三是合作制。劳动要素在企业生产要素组合中居于支配地位，是合作制的根本特征。合作制和股份制都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产生的，虽然股份制经济在市场经济中占有强势地位，但合作经济也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从国际上看，合作经济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能够长期发展；从国内看，农村合作经济在近些年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中呈现兴旺势头，有些城市在近些年也出现了一批新办的合作社。

改革中发展起来的新的合作经济，并不是上世纪50年代合作经济的简单重复，新合作经济与老合作经济有着许多不同的特点。首先，新合作经济是在市场机制下产生和发展的，它的原动力来自于市场竞争中弱者的互助联合，着力于生产力的发展，真实体现了自愿原则；而老合作经济主要是受生产关系调整的影响，是通过由上而下地引导和推动的作用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具有服从与自愿的双重因素。其次，新合作经济以具备一定发展水平的社会化大生产为起点，有较强的社会分工选择；而老合作经济以简单的行业内劳力组合为起点，社会分工的选择余地不多。第三，新合作经济沿着市场经济轨迹运行，在市场竞争中生存和发展；而老合作经济被定格为“公有制的低级形式”，要向“一大二公”的“高级形式”过渡。第四，新合作经济的组织结构具有复合性的特点，自然人和法人可以同时存在于一个合作社之中；而老合作经济的组织结构有明显的单一性，合作社由自然人组成，联合社由成员社（法人）组成。总之，在改革中发展起来的合作经济，建立了现代产权制度和适应市场的运行机制，因而这种合作制作为集体经济的重要实现形式，在新时期有良好的发展前景。

2. 集体经济组织的产权主体呈现多元状态

我国的所有制关系在30的改革开放进程中发生了深刻变化，公有制一统天下的格局已经被打破，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份并存的格局已经形成。这种所有制关系对微观经济主体也带来深刻影响，出现多种经济成份并存于一个企业的趋势。集体经济组织在这种趋势影响下，其产权主体呈现明显的多元状态。一是集体企业在上世纪80年代末推行股份合作制试点时，就已产生产权主体多元化的苗头，因而1991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集体所有制企业条例》对多个投资主体的集体企业属性作出具体规定。二是从现有的统计资料来看，单一产权主体的集体企业在数量上呈萎缩之势，但由集体资本、劳动者联合的个人资本、外来资本等投资主体形成的混合所有制经济组织在发展，特别是通过近些年的企业改制，投资主体多元化的企业更加普遍。在有些混合所有制经济组织中，集体经济成份较为明显。尽管按现有统计制度形成的统计资料难以反映这些情况，但多元产权主体的集体经济组织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三是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经济组织之间的相互融合、渗透成为必然趋势，集体经济组织的产权开放度还会扩大，多个经济成份在集体经济产权构成中的数量和比重还会增加。

3. 集体经济组织的资产分布呈现多向趋势

与多个经济成份在集体经济组织中融合、渗透的现象相对应，集体经济组织的资产在市场机制的驱动下，也呈现向其它经济组织融合、渗透的趋势。目前，集体资本的分布不仅在现有的集体企业中，而且大量进入到混合所有制企业中。这有利于从整体上提高集体经济对国民经济协调发展的贡献。据全国轻工行业2003年底规模以上企业分析，在集体企业中的集体资产，占集体资本总数46.4%，分布在集体企业之外的集体资本占总数的53.6%。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集体资产多元分布的态势，在近些年会更加明显。一是因为集体经济通过深化改革，普遍采取了股份合作、集体联营、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公司及合资合作等实现形式，这些实现形式具有向外延展的特性，为集体资产的多向分布奠定了基础。二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具有逐利的特性，集体经济运用市场机制与其他经济形式相互融合、渗透，力求分享社会平均经济发展成果，这是集体资产多向分布的直接动因。三是经济结构调整是永恒的动态过程，反映到集体经济中，必然引起资产结构的不断调整，以求得优化组合，这是社会经济发展对集体资产多元分布的客观要求。

综上所述，改革开放的30年，是我国经济社会发生深刻变化的30年，也是集体经济不断探索前进的30年。集体经济的改革是我国改革开放全局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改革实践为我国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所有制关系创新发展作出了贡献，也为新形势下的集体经济理论创新提出了新课题。我们应当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旗帜指引下，珍惜集体经济的改革实践成果，并以此为基础推进理论创新，为集体经济在新形势下的更大发展提供更有力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

（作者系武汉市工业合作联社办公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