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新型集体经济之“新”

陶友之

集体经济与集体企业是两个不同的经济范畴，本文为了叙述上的方便，把它们作为同义词来用。

本文所说的新、旧集体企业，是指未经改革，按计划经济模式组建的为旧集体；经改革后按市场经济组建的为新集体。正确认识新、旧集体经济的区别，不仅有助于对旧集体经济有一个客观正确的评价，而且更能科学地把握新集体经济之“新”，从而更好地促进新集体经济的发展。

一、新型集体经济不是对旧集体经济的全盘否定，而是在“扬弃”中的发展

在对集体经济的研究中，现在有一种观点是应予纠正的，就是对旧集体经济的评价，缺乏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他们不是把旧集体经济说得一无是处，就是嗤之以鼻。不少人对此见之、闻之，不是习以为常，就是觉得无言以对。其实这种观点和态度是错误的。旧集体经济有不足，但绝不是一无是处。它至少有着认识和实践两方面的意义。

从认识上看：（1）旧集体经济中不乏有许多正确的认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3卷谈到合作工厂时说，在这里“他们利用生产资料来使他们自己的劳动增殖”，不仅私人资本被扬弃了，而且“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对立在这种工厂内已经被扬弃”。在旧集体经济中，不论是农村集体企业，还是城镇集体企业，也不管这种集体企业存着多大缺点，而共同的一点，都消除了资本与劳动的对立。而这一点，对集体经济来说恰恰是决定本质的东西。1864年9月马克思在《国际工人协会宣言》中，对合作工厂给予高度评价，说这种劳动是工人“自愿进行的联合劳动。”在旧集体经济中，这一条也是做得相当好的。工人劳动愉快，工人之间关系融洽，这两条对现在组建新型集体经济仍然有用。（2）旧集体经济中的错误，为今天正确的认识提供了借鉴。人的认识既不是天上掉下来，也不是娘胎中带来，而是来于实践、来于实践中正确认识和错误认识两个方面。正确认识提供经验，错误认识提供借鉴。如果没有过去资产归大堆，全盘否定个人占有的教训，今天怎么会有这样深刻的认识。又如过去离开劳动者自愿，自上而下地强行组织集体企业，对劳动者积极性的挫伤。今天才能加深对马克思主义“自愿联合劳动”的理解。有人总想能一步就得到正确的认识，以减少实际中的损失，但这只能是一种良好愿望，在实际中很难做到。

从实践上看：旧集体经济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有益的经验。除了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变为活生生的实践外，还体现在：（1）明确集体经济是在一定范围内劳动群众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的经济。过去所说的“村办村有，队办队有，乡办乡有”，这本身并没有错。错是错在离开了当时、当地的生产力水平和群众的觉悟，结果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否则，就会难以解释南街村的集体经济和华西村的集体经济。（2）明确集体经济是公有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就摆正了集体经济的位置，认清了自己的使命。这一条不仅过去是对的，今后也是必须坚持的。（3）集体经济需要有公共积累和公共福利。这既区别于资本主义企业，也区别于合伙制企业。资本主义企业只有私人资本积累，当然谈不上公共积累和公共福利。合伙制企业只有按资分红，也谈不上公共积累和公共福利。这是又一条决定是否是集体经济本质特征的东西。（4）集体经济创造的财富应为该集体范围内劳动群众共同享受。这一点旧集体经济是做得很出色的。全国农村、特别是闻名全国的苏南乡镇企业，实施的“以工补农、以工补副、以工补文”，以及修桥铺路为当地老百姓做好事、办实事等，就充分体现了这一点。没有这一条，就谈不上真正的集体企业。

由此归结到一点，新型集体经济不是对旧集体经济的全盘否定，而是在“扬弃”中的发展。

二、新型集体经济最本质的体现，是利益关系上的和谐

作为新型集体经济，除了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劳动者的资本联合，建有产权清晰、权责明确的产权制度，产权结构多元化，企业是独立的经济实体和市场主体，以及实行按劳分配与按资分配相结合这些基本要求和特征外，还体现在：

1.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资本联合都应完全是自愿的。旧集体经济的不足，就在于违背了这一条，特别是在农村中，从低级社到高级社、再飞快进入人民公社，农民不要说是自愿，而是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完全是上级政府部门运用手中权力，自上而下强迫进行的。在城市中则是另一种强迫。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提出割资本主义尾巴，强迫社员退股，废除了社员对集体资产的个人所有权。两种做法，同一错误，在新型集体经济中当不应再有存在。

2.企业内劳动者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作为集体经济，因为它消除了资本与劳动的对立，消除了资本对雇佣劳动的剥削，人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如果企业内领导与群众，职工与职工之间，不是一种平等关系，而是统治与被统治或是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那末，这种企业就不是真正的集体企业，是打集体之名的假集体企业。

3.企业内参与资本联合的职工是当家作主的。所谓“当家作主”，是指企业的领导班子是由这些职工选举出来的。不仅有选举权，而且还有罢免权，对不称职的或是腐败分子有权撤下来；企业的重大投资项目或是企业的购并或重组，有发言权和决策权。企业规模小的个人直接行使，规模大的通过代表行使。职工能不能当家作主，是衡量真集体经济还是假集体经济的一个重要标志。

4.企业内部的分配差距合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是集体经济区别于私人经济的根本界线。所谓分配差距合理，是指个人的按劳所得和按资所得的总和保持在一定的比例内（创造发明或其他奖励所得例外）。从经营者、管理者到劳动者，差距一般以不超过10倍为宜。现在有些企业名为集体，而企业内的某些人个人所得是全厂职工的几十倍、到几百倍。这种企业严格说，已不是真正的集体企业了。

5.企业创造的利益实施共享。在集体企业中，除了按劳分配和按资分配以外，还应有一种按需分配，即根据职工个人和家庭的需要进行分配，或是困难补助，或是遇到天灾人祸等意外事件给予救济等。除了职工个人或家庭的按需分配外，还有集体的按需分配，或是一个企业、或是一个区域，在这个范围内进行按需分配。如实施养老补助、失业救济，以及修桥铺路等公益设施建设等。如果没有这一条，单有按劳、按资分配，就不一定是集体企业，因为合伙制企业也可以实行按劳按资分配的。

综上所述，新型的集体企业，除了产权清晰、管理科学等外，还应符合“参与自愿、劳动平等、当家作主、合理分配、利益共享”等要求。

三、新型集体经济的发展，在生产要素的组合和管理上将会有重大突破

1.在资本结构上：旧的集体企业，资本是封闭的，即既不允许企业外的资本流入，也不允许企业内的资本流出。新型集体企业的资本则是开放的，既需要吸收企业外的资本进入，也需要企业内资本的流出。流进与流出，为了一个目的，即为了加快企业的发展。当然要不要流进与流出，以及流量多大，都必须以有利于原有劳动者集体的利益为原则。

2.在经营方式上：旧的集体企业，一般都以经营物质产品为主。新型集体企业，将向非物质生产方面发展。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随着农村原有集体经济产权制度的改革，经营方式发生了新的变化，以经营资产、资本、资源等为主要形式的集体企业已不断涌现。如苏州木渎镇的香溪社区金星村2001年组建了苏州市第一家社区股份合作社，2005年又组建了一家富民置业股份合作社。出现了“租贸经济”、“房东经济”、“物业管理经济”和“旅游经济”等新形式。今后还可能出现“学校经济”、“医院经济”、“金融经济”等形式。

3.在出资形式上：旧集体经济大多以现金为主（农村或以耕牛农具等作价）。新型集体经济的出资形式将呈现多样化，除了技术、管理、专利等作出资外，在农村“股田制”将成为出资的一种主要形式。

4.在劳动力使用上：旧集体经济没有集体雇佣制度，即集体企业内不允许雇佣外来劳动力。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情况就不同了。由于各地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同，就业条件也不同。生产力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集体企业由于劳动力的短缺，需要吸收外来劳力，这就出现了集体雇佣劳动的情况。如全国闻名的南街村和华西村等，它们都雇佣了大量的外来劳力。这些劳动者只能取得按劳分配，既不能参与按资分配，也没能享受按需分配。这种雇佣制度在市场经济起步之时，是不可避免的。但需尽可能减少它的负面效应。

5.在企业规模上：旧集体企业规模一般都比较小，有几百人生产经营的企业，算是很大了。进入市场经济以来，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如华西村这家集体企业，现在员工已达10多万人，产值达数百亿元，俨然已是一家大型的、甚至超大型的集团公司了。像华西村这样的大规模的企业虽不会很多，而拥有成千上万职工、上亿销售额的企业将会不断涌现，这是可以预料的。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部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