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路易·艾黎是促进中国工业合作社国际委员会(简称工合国际)的倡办者,是新西兰人民的好儿子、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工合”原副主席吕宛如以她亲身经历和独特视角讲述了艾黎及一群了不起的新西兰人如何与中国结下情缘,开启不同文明、不同文化相互交融、扶助。期盼艾黎精神成为我国合作集体经济迎接“第二次飞跃”的生生不息的推动力。
山丹再相聚
——记艾黎参加山丹培黎学校40周年校庆
吕宛如
仲夏的山丹的阳光灿烂。南湖旁的何克陵园里响起了30多年前这个小城里常听得见的培黎学校校歌:
“我们生活,我们学习,我们生活学习在培黎。纺织制革,钢铁机器,工业技术都俱备,求知生产不相离。
勿自暴,勿自弃,亲爱精诚,齐心合力。发扬合作精神。为新中国奠定工业建设的石基。”
一群中年人聚在何克墓前神情肃穆地唱着。他们大多数人已是白发悄悄爬上鬓角,但眉宇间却还闪着青春的活力。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他们熟悉的新西兰老校长。路易·艾黎在培黎学校医院当了三年院长的新西兰医生司宾赛。歌声把大家带进了对当年学校生活的亲切回忆之中;歌声也唱出了对献身培校的已故英国友人乔治·何克的深沉怀念之情。
今年6月5日,是艾黎创办的培黎工艺学校建校40周年。艾黎和刚到中国访问的司宾赛夫妇特地从北京来到兰州参加校庆。回山丹拜谒培校的年青而早逝的校长何克之墓,也是校庆活动的一部分。同时,艾老捐赠给山丹县人民他自己收藏的3700多件中国古代文物的纪念馆,也在此期间举行开馆典礼。自从1953年培校迁往兰州,改成兰州石油技工学校以来,艾老就告别了山丹这个在中国的故乡,定居北京。后来虽然三次回乡“探亲”,但像这次这样能和一百多名老校友一道同访故地,共叙旧情,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久别重逢的喜悦滋润着师生故友的心田。整个山丹县的男女老少也似乎感染了这种节日般的欢乐气氛。
为中国的黎明办学
山丹,这个地处戈壁边缘的不到17万人口的甘肃小县,是艾黎解放前生活和工作了9年之多的地方。别看它现在平坦的柏油路两旁绿树成行,商店林立,可40年代初还只有3万多人口,城里到处是“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荒凉景象。想当初艾老选择了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西北小城作为培黎校址,固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开敌人耳目,以求能按“工合”的方针办学,但更重要的还是他热爱中国内地纯朴的人民,看出了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巨大潜力。他从那些身披毡片,瘦骨嶙峋,但顽强地生活在风沙弥漫的黄土高原之上的农民孩子身上,找到了“中国的真正黄金”,他认定要使中国的内地重现繁荣,再没有比他们更宝贵的人力资源。“创造新世界的是人民大众,这里有的正是这种能够吃苦耐劳,不骄生惯养的青年人”。经过一番不畏环境的艰苦,默默地为中国的黎明培育有文化知识有实践经验和创造分析能力的建设者,显示了一个伟大的国际主义者的远见和气魄。艾黎的幸福观就是用创造性的劳动把梦想变为现实。“在寸草难生处见繁花吐艳”。他在山丹9年的创业生活给予他的正是这种幸福。他的“育新人”的梦想在解放了的中国终于实现了。
用心血浇灌的花朵
校庆是培黎学校40年来取得的成就的一次检阅。主持校庆大会的段士谋,是解放后接替艾老主管校务的兰州石油技工学校副校长。他是艾黎在30年代收养的两个孤儿之一,抗战时两人被送往延安参加革命。据统计,从1950年起,这个学校总共已为国家培养出4000多名技术人才,遍布在全国各大油田和机械、地质勘探、运输交通、医院学校等各条战线上。校友们骄傲地说:“东北有大庆,甘肃有玉门,凡有石油处,就有培校人。”特别是艾老任校长时亲自培养出来的老同学,今天不少都已成为工程师、技师、医生等专业人才,有的担任了各级党政部门的领导职务。他们大多数政治觉悟较高,能吃苦,善于解决实际问题,有艰苦朴素、密切联系群众的好作风。他们是今天四化建设所依靠的骨干力量。
被艾老称之为“刚毅勇敢”的少年王延义,这次也来返校。他现在是四川石油管理局引进工程指挥部的指挥和党委副书记。他至今清楚地记得,艾校长如何领着同学们练习游泳。他当时还只有14岁,不敢下水。艾老常常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把他推进水中,然后赶过去到水中教他,再护送他上岸。艾老鼓励地说:“下了水,才能学得会游泳。”
家在100公里以外的永昌县,沿路乞讨来到培黎求学的张斌魁,这次从黑龙江回到山丹。这个当年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为碰上了艾黎,才开始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解放后党又送他上大学深造,现在已成为八级工程师。担任了大庆油田科委副主任的重要职务。多次出国考察,对开发祖国的石油做出了贡献。
难民孩子曹百诚,10岁时就当了河南一个水灾区的村代表。由于他在帮助分配灾民救济粮的工作中出色的组织能力,被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UNRRA)的一个美国人在他的棉衣上缝上姓名地址。当然“邮件”寄到山丹,要艾黎把他收留在培校学习。这个小家伙同其他几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同艾黎住在一起,受到悉心照料。毕业后到甘肃武威黄羊国营农场开拖拉机。30年来他勤恳工作至今训练了成百的拖拉机手,在那里安家落户。还有当学生时就已经担任培校煤矿开采工作的范文海,毕业后在地质考察工作中多次有所发现。他常年工作在青海四千米以上的高原,直到最近才因心脏疾患退休还乡……。这些参加过培黎学校建校工作,与艾老共过甘苦的老校友,包括许多因病因事没能参加校庆的校友,个个都不愧是培黎精神的化身。
校庆内容丰富多彩,也展示了培校学生在工艺以外的多方面才能。许多校友激情满怀地为这次难得的聚会写诗作画,献给母校,献给艾老。在长庆油田工作的杨素林和十几个校友一道创作了一张40年代艾黎在山丹四坝滩的油画。他在献给艾校长的诗中深情地赞颂艾老“你为中国人民沥尽心血,今天你仍然把自己当作普通一兵”,“你是新西兰人民的骄傲和光荣”。艾老收养的邓中夏烈士的侄儿邓邦镇,小时便特别喜欢画画,解放时艾老曾经举着灯,为扒在地上画出国庆盛景的这位小画家照明。3年后,邓邦镇果然成了卓有成就的美术工作者。这次校庆前,他特别画了何克的全身画像,赠给何克陵园,向这位一心追求真理的英国志士表示敬意。为校庆活动增色不少。在众多的返校校友当中,聂家四兄弟的经历特别令人感动。对他们来说,艾老不仅是严师,而且是有养育之恩的慈父。四兄弟的生父原是陕西的中共地下党员。他在遭到国民党特务追捕时,不得已转移延安。母亲又在贫病交迫下辞别人世,孤苦无靠的四兄弟是被何克和艾黎从孤儿院领出收养,抚育成人的。他们在来到山丹时,最小的老四只有五岁。何克于1945年不幸病逝。老三、老四的扶养责任便都落到艾黎一人身上。在处理复杂的斗争和繁忙的校务之余,艾黎还要为孩子的吃饭、睡觉、洗澡、理发以至晾晒尿湿了的被褥等生活细事操心。这对当时一个50岁的单身汉来说,可真是个不轻的负担。但艾黎深知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中国革命的胜利积蓄力量,不但不视为累赘,反而对他们的陪伴抱着感激之情,感谢他们在无数寒冷的夜晚,和他一起围炉烤火,吃着炉台上焦黄的玉米花和小红枣,说说笑笑,从而使他免于寂寞,给他的山丹生活带来家庭的温暖和乐趣。今天那个当年光着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坐在艾黎膝上的老四聂广沛和老三广涛,已经分别成了石油部地质勘探司的工程师和辽宁省农垦局的农业技术干部。老三因为去乌干达作农业考察,这次没能参加校庆,老大广淳和老二广涵则分别从吉林通化和北京冶金部矿冶研究院的工作岗位上返回山丹相聚。他们四兄弟现在都已成家立业。
宽慰与希望
艾老在85岁高龄之际再访甘肃,亲眼看到兰州、山丹的喜人变化和他用心血浇灌结出的培黎硕果,这是他深感快慰的事。尽管他对自己的贡献并不满足,对兰州石油技校今后的发展还有更高的要求,但在培养什么样的人的问题上,他已经可以满意地说,培黎学校的毕业生没有哪个拥有个人的金钱财富,却个个都有服务他人的丰富记录。“一个人不管是身居高位,或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人,我看这都无关紧要。要实实在在做个有用人才,这不仅对自己有所裨益,而且大家也乐于同你交往。”这是艾老对他的学生的最大要求,也是他对人的价值的最高标准。培黎学校过去培育了符合这种标准的学生。今后的兰州石油技校也一定会继续发扬老培黎理论联系实际、团结协作、艰苦奋斗的好传统,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培养出既有专业知识、又有实际工作本领的更多更好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