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瀛东村的集体经济

——“集”得难能可贵

陶友之

　　瀛东村所处之地，原是崇明的一个死角，崇明岛形似一只“长大饼”，它是靠东南的一端，处于长江与东海的交汇处，交通最为不便，台风一来又首当其冲，在1985年以前，除了偶尔有几头牛羊在那里吃草之外，冷落得像在新疆戈壁滩。崇明老乡说：那里是潮来一片白茫茫，潮退一片芦苇荡。是鸟栖的天堂，人是根本无法立足的。

　　可现在变了，不是小变，而是大变。1989年建村，現在全村居民80户、205个人，有4000多亩土地，人均20亩，江南地带那有这样富裕之地，可说是绝无仅有的。种植业、养殖业、旅游业，三业兴旺，全村富裕，农民富裕。全村绿树成荫，环境优美。每户一套两层楼的别墅，别墅群也成了新村一景。劳动有收入，退休有补贴，户户有积蓄……，人人过着幸福、祥和、美满的生活。要问这亇生活从哪里来？来于集体经济，来于带头人——村党支部书记陆文忠带我们走集体经济的道路。这是瀛东村人民的回答。

　　走集体经济道路，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出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坚持到今天持续发展，这就有点不一样了，可说是瀛东村的集体经济“集”得难能可贵！贵在何处？

　　一、在私有制破土而出的年代，坚持走集体经济道路

　　瀛东村是在1985年初冬，在上级政府的同意下，陈家镇地区由陆文忠带领6个群众，迈开了在滩涂上艰难创业之路,经过前后三次筑堤围圩，历经9年奋力拼搏，才逐步建成今天这样的美景。

　　1985年是个什么形势？概括起来说是“双龙抢珠”年代：

　　“一条龙”是个体、私营经济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时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不仅作出了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而且明确指出：“社员自留地、家庭副业和集市贸易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这就为个体私营经济的巨大发展清除了思想障碍。1982年，党的十二大报告明确提出“坚持国营经济的主导地位和发展多种经济形式”，“在农村和城市，都要鼓励劳动者个体经济在国家规定的范围内和工商行政管理下适当发展，作为公有制经济的必要的、有益的补充。”1987年1月，中共中央发出了《把农村改革引向深入》的文件，指出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少数私人企业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该文件一方面去掉了以前对雇工人数的限制，另一方面对超过雇工人数的私人企业明确提出“允许存在，加强管理，兴利抑弊，逐步引导”的16字方针。在这些文件的指引下，个体经济一马当先，私营经济紧紧跟上，到了1985年前后，已有了相当的气候和规模。

　　另“一条龙”是乡镇工业的发展。在20世纪80年代，大办乡镇工业的浪潮已席卷全国，无工不富，已成为广大农村干部和群众的共识，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可说是当时这两条龙的代表。苏南模式就在崇明隔壁，看得见，摸得着，它们是怎样富起来呢？靠的就是大办工业。以乡镇工业为支柱，这是苏南模式的核心所在。这个支柱有多大呢？据1985年统计，苏、锡、常三市共有乡镇工业28969户，职工233.6万人，产值220亿元，成为苏南三市经济的“半壁山河。”

　　在这种形势下，瀛东村该怎么发展？是办工业，还是办农业？陆文忠经过反复琢磨，认为办工业一无资金，二无技术，没有优势。办农业虽艰苦，但有优势：地处有优势，可以靠海吃海，水是丰富的资源；人有优势，办农业熟悉，自己从小就在滩涂上牵牛放羊、捞鱼摸蟹长大，身在农村的人，大多都有这个优势。那么，搞什么所有制呢？发展个体经济合潮流，发展集体经济是否会被说成是守旧？陆文忠义无反顾，坚定带领大家走集体经济道路。这就走得可贵！

　　二、在“摘红帽子”的高潮中，坚信集体经济不动摇

　　随着个体、私营经济的发展，从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全国掀起了一股“摘帽风”。所谓“摘帽”，是指企业的所有制性质要攺变，原来戴的是集体所有制帽子，要改为私营的帽子。原来戴的称为“红帽子”，要把这个帽子摘掉，还它本来面目，这项工作被称为“摘红帽子”。那为什么这些企业要戴“红帽子”呢？这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在公有制一统天下的形势下，搞非公经济是不合法、不光彩的，说到底，是一个“怕”字。怕什么呢？怕戴上剥削者的帽子，怕被打入另册，怕银行不给贷款，怕国家对私营企业的政策发生变化……。

　　在党的“十五大”精神指导下，明确了个体、私营经济的地位，搞个体、搞私营经济是正大光明的亊，这就需把原来的“红帽子”摘掉，恢复本来面貌，由此全国各省、市相继为私营企业摘了“红帽子”。据统计，仅广州、江苏、浙江、沈阳、上海等大中城市就为近万家私营企业摘掉了“红帽子”。

　　摘“红帽子”，这本是一项纠错行为，原来怕戴私营帽子不光彩，戴了公有制的“红帽子”，现在党的政策明确了，把原来“红帽子”摘掉，恢复私营的真面目，这完全是一项正常的工作。

　　但有人却产生了另外两种思想：一种认为现在公有制不吃香了，千方百计想私有化；另一种思想想趁机“混水摸鱼”，把本来很明确是公有制的企业，挖空心思要把它说成是戴了“红帽子”，要求摘帽。在这两股潮流的冲击下，把当时有些领导人旳思想给冲糊涂了。有些领导认为现在主要是发展私有制，发展公有制不合时宜了；有的领导怕被说成老保守，思想不解放，对下面提出要摘帽的报告，不管是真是假，统统照批不误；有些领导甚至主动对一些集体企业、特别是对乡镇企业的厂领导说，你们有摘帽的吗？要摘趁机早点摘，如此等等。在这股潮流之下，许多集体企业、特别是乡镇企业，有的被摘帽摘掉，有的被半送半卖卖掉……城乡许多集体企业、尤其是乡镇企业就是在这股潮流中大量消亡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瀛东村应向那里发展？是坚持集体所有制方向，还是发展个体所有制？当时的带头人——陆文忠非常坚定坚持走集体经济道路。他说：作为一个村官，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少数人过好日子，而是要全村人过好日子。

　　当然，他搞的集体经济，不是吃大锅饭的集体经济，而是新型的集体经济，既能保证集体致富，又能调动劳动者积极性的集体经济。比如，在养殖业中，他实行“两头统、中间包”的模式。所谓“两头统”，就是在饲料、种畜等实行村统一采购，产品销售，实行村统一销售。中间饲养过程，实行个人承包、个人负责，实行多劳多得，充分调动每个劳动者的积极性。

　　所以，在那种环境下，瀛东村能坚持集体经济，走集体致富之路，实为难能可贵。

　　三、在对集体经济一片指责声中，自信集体经济有自己的力量

　　说实在话，在当前形势下，发展集体经济并不容易，没有自信性，是不会发展的。在公有经济一统天下的形势下，发展集体经济，当然很方便，有的甚至还要赶这一种时髦；现在形势下，发展集体经济确实要有坚定的自信心，想信要“集体”致富，一定要走集体所有制道路。没有这个自信，是建不起来的。

　　陆文忠为什么要坚持集体经济、发展集体经济？他不仅有勇气，而且有自信，他认为集体经济有一种不可替代的力量。他以村里开发的旅游业、农家乐为例：他说，瀛东村的旅游业、农家乐所以搞得不差，因为釆取的是集体经营方式，这样可以避免个体经营中的许多无序竞争。如村口互争客源，低价拉客，却不顾旅游质量，甚至出现不讲食品安全等情况。集体经营则可杜绝出現这种弊端，确保一流的服务质量，使旅客源源不断。

　　当前对集体经济有哪些指责呢？指责颇多，最常听常见的：如集体经济是“二国营”，国有企业要退，集体经济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集体经济是无主经济。名为集体，实为空体，名为大家都有，实为大家没有；集体经济是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国有经济是无效率，集体经济是低效率。在有限资源的条件下，它有存在的必要吗？总之，有些专家学者把集体经济说得一无是处。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没有自信、没有勇气能坚持集体经济吗？万不能！瀛东村所以能坚持，多次荣获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市劳动模范和全国劳动模范称号的村支书陆文忠说：“牵挂人民百姓的冷暖，维护国家和集体的利益，是每个共产党员的基本职责。”这就是坚持的实质。

　　说瀛东村坚持集体经济难能可贵，决没有要贬低其他所有制之意。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国有、集体、私营、个体……都应得到发展，都是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需要，人民生活的需要。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不要为了发展某一种所有制经济，而把另一种所有制经济说得一无是处。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