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需加强对企业利益关系的研究

陶友之

构建和谐社会，这不仅是党中央提出的要求，更是全国人民的企盼。但毋庸违言，现在社会还不那么和谐，群体事件时有发生，或发生在企业内部，或发生在企业之间。具体表现形式虽千差万别，而透过其纷纭的现象，可以看到一个共同的东西——利益。大多为经济利益而上访，为经济利益而争斗。而这些经济利益，又往往与企业连在一起。因此，实现社会和谐、认真研究和解决企业利益关系，无疑是一个十分重要方面。

一、社会“音”不和，大多可从企业利益关系中找原因

（一）“杀人假药”与“三聚氰胺”事件

2006年5月，震惊全国的齐齐哈尔市第二制药有限公司的”假药事件”， 2008年爆发的“三鹿奶粉事件”，虽己过去有时,而其事件的经济原因，至今还值得分析。齐二药为什么要制造“杀人假药”，目标很清楚，为了追求利益。为此目的，采取了两大措施：一是将60%的老职工下岗，以雇佣临时工加以代替。这一替换，使劳动成本大大降低，企业利润当由此而升。根据国家有关文本规定，参与药品生产的人员必须经过专业学习和培训之后才能上岗。而齐二药的领导为了追求利润，早把这一规定忘得一干二净。二是只求原料的低价格，不顾原料的安全性。制药需要原料，其中之一是“丙二醇”。而为了降低成本，使犯罪嫌疑人王桂平用价格比“丙二醇”低得多的“二甘醇”冒充“丙二醇”，正中了这种片面追求利润的需要。不懂药品生产的“劳动者 十 假原料”，不生产出假药，不死人岂非成了怪事！

    （二）东航的集体罢飞事件

东航罢飞事件虽早己结束，而对此事件的“温故”却仍有很大的警示作用。

2008年4月1日，这一天以及前一天3月31日，东航云南分公司从昆明飞往大理、丽江、版纳、芒市、思茅和滥沧六地的18架航班，在飞到目的地上空后,又全部飞回了昆明,导致了昆明机场很多航班延误，上千名乘客遭遇空中惊魂，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东航“罢飞”事件。为什么会发生这一事件？开始虽众悦纷纭，后据民航局调查组调查，原因在于东航飞行员对待遇偏低、节油奖发放不合理、不透明、跟机无小时费、正常返航或备降无小时费、个人税率偏高等问题的诉求，长期得不到答复和解决不满意。正如东航一位飞行员说，这是维权的无奈之举——因为飞行员待遇长期得不到落实，不得已而采取的维权措施。

（三）2009年吉林通化钢铁公司的“千人聚集”事件

2009年7月24日，吉林通化钢集团通化钢铁股份公司，发生了由劳资纠纷引发的聚集千人以上的群体事件。在事件中，新任通钢总经理陈国军被殴打致死，震动全省、引起全国极大的反响。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激烈的事件？原因虽较复杂，而其中之一，据有关人员说：通钢公司在重组谈判时，建龙公司(注:是民营公司)提出的一个重点，是冗员太多，要求精简裁员。但是，通钢刚刚基本完成社会职能移交和辅业剥离，已经剥离了1.4万人，余震还未平，现在又要大量裁员，不要说工人受不了，公司内的科处级干部也受不了。按照建龙提出的要求，以30年工龄为杠杠，即凡工龄满30年的都要下岗清退，结果是最小的只有46岁的工人也要下岗了。不说这个工龄段，大部分属于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造成技术工人的大量浪费。而是促使公司内的干部、技术人员、和普通工人连成一条心， 一致反对这种做法 。 一把裁员的“砍刀”，就成了这起群体性事件的主要“祸源”之一。

这起事件的实质，又是事关企业内部的利益问题。一起一起的群体性事件，一次又一次的说明，研究企业利益问题、正确处理企业利益关系，实为当务之急。

二、矛盾纷纭，企业利益关系当前最突出的是三大向题

历经四年研究，从众多的利益关系矛盾中，经过梳理和筛选，认为当前最突出的是以下三大矛盾：

（一）企业内部，主要是高管与一般劳动者的利益差距过大

私营企业内部的矛盾，主要是劳资矛盾（另文分析）。国有独资企业和控股企业中的矛盾，则主要是高管与劳动者的矛盾。近二十年来，随着这类企业分配权的不断获得，所有者又缺位的情况下，于是无论是分配改革，还是激励机制构建，利益都向着企业高管们倾斜，致使高管与一般劳动者的收入差距越来越大。2001年，有关部门对纳入中央管理的180户企业中、40户特大型企业的调查，其中36户董事长、总经理1999年的平均收入与职工平均收入之比，最大的为6倍、最小的为1.3倍。2004年4月24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在京发布了国内2100多家不同背景企业分类随机抽样问卷调查。报告显示：总经理与员工平均收入相差15倍以上的占总数的27.8%，其中相差25～50倍的企业有128家，占总样本的7.4％；相差50倍以上的企业有111家，占总样本的6.4％。上市公司差距最大，总经理收入高于员工50倍以上的企业占38.1％。2007年5月，上海荣正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发布了“2006年内地上市公司高管身价排行榜”：上市公司高管最高年薪平均值为348887元，与2005年的平均值相比又上升了20％，首次超过了民营上市公司高管年薪的平均值316803元。与2001年相比，企业高管与劳动者的差距不仅大大拉开，有的差距已达几百倍，少数企业甚至达千倍之距，而且拉开速变之快令人吃惊。

（二）企业之间，主要是对垄断企业的垄断行为反映最强烈

对垄断企业的垄断行为深感不满，这是一致的呼声。而站在不同的岗位，或出于不同的人群，又有着不同的具体反映：

1、非垄断企业反映最强烈的是市场进入。尽管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对所有制观念有很大的转变，特别是“两个毫不动摇”的提出，使个体、私营资本企业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对个体、私营经济的所有制歧视并没有根本消除。进入一般领域，困难不多，而如要进入银行、保险、证券、石油、石化等垄断领域，阻力就大了。在进入这些领域的条件上，对国内私营资本存在着明显的所有制歧视。外资企业可以进入，中国私营企业却不行。有些领域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有“玻璃门”档着。对此，非垄断型企业、特别是中国私营企业反映最强烈。

2、消费者呼声最高的是垄断价格。谈到垄断，消费者的第一反应就是价格高。有人对比找出了一个规律：凡是竞争性的企业，其产品价格随着技术的成熟、生产规模的扩大、竞争的加剧会不断下降，如手机、彩电、冰箱、洗衣机等等；凡是垄断性的企业，其产品或服务的价格一般只会涨，不会下。不论生产它的技术成熟程度是否提高，生产规模是否扩大，它统统不管，价格巍然不动。但如果原材料等价格一动，这些企业就把涨价加在消费者头上，马上召开听证会，听证会实质就是“涨价会”。

3、企业职工反响最强烈的是分配差距。近几年来，垄断企业或垄断行业，分配中爆出的新闻可说不绝于耳：一面说一个普通抄表工年薪10万，广东爆出的新闻，说一个抄表工年薪达15万元，浙江某烟草公司中层干部年薪达30万元；人民论坛于2007年6月，就民众对当前工资的满意度及工资差距等问题作了一次调查，调查的结果是：对当前工资状况不满意的达96.5%，认为国有垄断行业工资差距最大的占73%，垄断行业工资平均是非垄断企业的5倍。如加上垄断企业职工工资外的收入，差距就更大了。工薪收入是企业职工最主要的生活来源，是整个社会分配的微观基础。它不仅关系到广大职工的切身利益，而且也关系到企业和谐、社会稳定的大问题。

（三）企业与社会，主要是不少企业社会责任性太差

首先表现在对社会责任认知程度低。俗语说：“思想指导行动”，社会责任认知程度低，必然影响社会责任的执行。浦东新区劳动保障学会劳动关系专业委员会，曾作过一次调查，调查的情况如下：不了解和不太了解国际劳工标准的高达84%；不了解和不太了解SA8000的高达90%以上；认为不应接轨国际劳工标准和说不清的占30%多；对跨国公司的生产守则，持反对的和说不清的占24.4%。由此可见，对企业社会责任认知程度之低。

其次是企业社会责任缺失严重。反映在劳动关系上，使用童工、恶劣劳动条件等，尚未绝迹；压低劳动力价格，拖欠员工工资、特别是农民工工资，仍时有发生；不按时足额缴纳员工的社保基金，还相当普遍；反映在社会关系上，对消费者，不少企业常以虚假广告、虚假促销信息，欺骗和误导消费者；对国家关系上，偷税、漏税企业，还不是个别现象。至于“言不行，行不果”的诚信缺失，更是社会的一个突出问题。

三、引导与约束，治理之道需“建、变、树”三管齐下

（一）协调企业内部关系，需建立利益共享机制

（如何治理企业高管与劳动者的分配差距，另文分析）。这里先分析一下“利益共享问题”。利益共享，当然不是要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平分剩余价值，而是指：

能从招工开始平等地对待劳动者。能否依法签订劳动合同，这是建立利益共享机制的基础。一个和谐的企业，企业所有者当应平等地对待劳动者，承认劳动者的权利，明确劳动者的义务，这是对劳动所有者最起码、但也是最重要的平等对待。如果连这一条都做不到，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利益共享”了。

能随着生产的发展改善劳动条件。这里所说的劳动条件，主要是指劳动时间和劳动保护。在劳动工资基定的情况下，延长劳动时间，就能为企业所有者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但会损害劳动者的体力和精力。依法执行劳动时间，甚至能随着生产的发展，适当减少劳动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体现了利益共享；改善劳动保护，不仅有利于劳动者身心健康，而且也有利于更好生产或经营。一个和谐企业的所有者，应随着生产的发展，自觉地不断改善劳动条件。

能按时足额发放劳动者工资。工资，对劳动者来说是得以养家糊口的生命钱；对社会来说，是影响内需的动力源。资本所有者依法取得利润，劳动所有者依法取得工资，这是初次分配的必然要求。所谓足额发放工资，是说企业所有者，应根据劳动力市场供求情况，劳动者本人的技能高低，制定合理的工资标准。不搞内外有别，亲疏有别，男女有别等“歧视政策”。坚决实行在岗位面前，人人工资平等。

能合理地分享部分剩余价值。在现在的形势下，那个资本所有者要想独吞剩余价值——(利润)胜利果实，其结果只能是有才之人留不住，无用之人出不去，技术停滞、生产萎缩……最后落得一个人财两空。所以适度地让劳动者分享部分剩余价值，既是构建和谐企业的需要，更是时代发展的大趋势。分享的额度，可视不同企业因企而异，或占净利润的5% ，或10% ；分享的形式，可以是增工资、发奖金，或是增加补充养老保险等。利益分享，从当年看，似乎企业所有者少了一块利润。其实，员工们生产经营积极性提髙了，能会来年企业创造更多的利润。

建立企业利益共享机制，有关政府部门和协会组织，对企业既需引导、也需约束。所谓引导，即是对利益共享的理论、意义和措施等，要大力宣传、提倡，做到企企知晓；所谓约束，考评企业要以企业社会责任相对照，把有关利益共享的内容列入企业的考核范围，行者表扬，违者批评。

（二）协调企业之间利益关系，需促“垄断”企业先“涅变”

垄断企业既然人们意见最多，呼声最大，当应率先治之。治理之道，趋利避害，核心是在“变”字上下功夫，变“垄断”企业为“龙头”企业。

1、要变，先要去垄断

垄断一定要反，“龙头”企业一定要有。垄断为什么一定要反，因为它是对生产力发展的一种反动。垄断不仅导致社会生产和生活资源的配置效率低下，阻碍生产力发展，而且垄断直接损害社会公平公正，影响人们生产的积极性。

2、要立于世界经济之林，必须有“龙头”企业

为什么需要有大企业、大公司——“龙头”企业，因为它是引领生产力发展的“排头兵”，是抗击资本主义国家跨国巨头的“航空母舰”。面对当今世界经济格局已进入以大公司、大集团为中心的时代，我国企业要不要做大做强？凡是有爱国和民族自尊心的人们，都会做出一致的回答：当然需要！

3、去“垄断”，关键是要建立新机制

企业既要做大做强，但又不搞垄断；现在带有垄断行为的企业，或已走上垄断企业，怎样使其去垄断、向“龙头”企业发展？关键在机制，必须实施经营机制的转变：

——不搞垄断高价，实行效益低价。垄断企业的特征之一，是搞垄断高价。垄断高价是产生垄断腐朽性的经济条件、是使广大消费者和使用者深受其害的经济根源。所以，治垄断，首先不能搞垄断高价。

——不搞市场封锁，允许进出自由。垄断企业的特征之二，是搞市场独占。因此，实施垄断或具有垄断行为的大型企业、或特大型国有企业，只要市场开放，不搞市场独占，垄断身份就去掉了一半。在我国，除了少数直接关系到国家安全、需实施市场控制外，其他领域或行业就应放开市场，允许各种所有制企业进入，并在政策和税制上实行一视同仁。

——不取垄断利润，力取效益利润。垄断企业的特征之三，是垄断利润。由于垄断企业能实行垄断价格，通过垄断价格获取的利润，就是垄断利润。垄断利润是超过社会平均利润的高额利润。资本主义企业所以要追求垄断，其目的就在于此。垄断利润主要来于两个方面：一是压低劳动者的价格，使单位产品中劳动力价格（即工薪）不断降低，从而使利润提高；二是尽可能提高商品或服务的价格，使消费者多掏腰包。人们所以要大力反对垄断，其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大型企业应依靠技术进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去争取效益利润。

——不拿垄断高工资，实行效率工资制。垄断企业，享受垄断高工资，这不是一般垄断企业所有，而仅是我国国有垄断企业的特色。在资本主义企业、或是我国的私人资本企业，取得的垄断利润，全归资本家或企业主所有，不可能给员工们发垄断高工资。员工们的工资总是按市场工资规律办事。我国的国有垄断企业就不同了，因为它既是国企、又是所有者缺位。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可能产生垄断工资。因此，大企业或特大型国有企业，要使自己摆脱垄断的干系，就不能拿垄断的高工资，应依法实行效率工资制。对员工来说，就是实行劳动生产率工资制。即达到什么样的劳动生产率水平，就拿什么样水平的工资。对企业老总来说，就是实行按资产增值率和技术进步贡献率计算薪酬收入。这样取得的工资，就不是垄断高工资，而是合理的效率工资。

“龙头”企业，与垄断企业根本不同，“龙头”企业很大，但它不搞垄断；“龙头”企业很强，但它不搞市场独占；“龙头”企业很活，但它对同行、同类企业不敌对、不歧视，能按市场规则带领它们共同前进。

（三）协调与社会关系，需引导企业树立全面利益观

所谓全面利益观，除了对企业员工负责、对同行负责、对消费者负责和对政府负责外，从承担的社会责任来说，主要是：

企业能按社会责任的不同层次，保证执行好第一层次，努力向第二、第三层次冲刺。第一层次，是法律层次。遵纪守法，是企业社会责任的基本层次，这是企业最起码、也是最基本应尽的责任。一个对社会负责的企业当应全责做到。第二层次，是道德层。这是企业社会责任的提高层次。企业道德，内涵十分丰富，而其最基本的是两条：一是诚信。诚实守信，是企业职业道德基础部分，它是企业经商道德最重要的品德标准，是其他标准的基础。二是孔子所说的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想要、不想吃、不想用……东西与事件、甚至是自己根本不要、不吃、不用……的东西与事件，去给他人和消费者，这种行为不是犯法就是不道德，一个信守道德的企业，当然极不干这种不道德的事。第三层次，是奉献层次。这是企业社会责任的升华层次，这一层次的企业社会责任，与上述两个层次完全不同，完全是出于企业自觉和自愿的行为。一个对社会负责的企业，就应尽可能地对社会多作奉献。

（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部门经济研究所）